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沒有手機,沒有網路,要查找中國各地關公文化的資訊,只有依託一步步腳踏實地的考察,還可以在圖書館尋找各類書籍。
1992年,我在《中國名勝辭典》看到,祖國大東北黑龍江省烏蘇里江畔的虎頭,有一家關帝廟,真想去採訪拍攝。劉承春部長真是位好領導,幫助聯繫了當陽陶瓷廠一個小夥子作伴,兩人出發了。
一年裡最冷的正月。我們從湖北當陽出發,到黑龍江虎林——中國最早看到太陽升起的地方。路過北京時,還是一片豔陽天。從北京往北,越來越冷。從飛機上俯瞰燕趙大地,奔流的大河小溪,統統結成了冰條,遠處的長白山,籠罩在一片雪白之中。空中小姐給我們預報哈爾濱的溫度時,我心中猛然一緊,好傢伙!零下11℃,與長江岸邊相差20多度。
我們從哈爾濱乘火車去虎林,要在牡丹江中轉等候5個小時。閑著沒事,何不觀賞一下牡丹江風光呢?我寄存了行李,只帶上攝影包,隨意上了一台大巴。
這大巴的終點站是牡丹江公園,車剛停穩,就聽到不遠處有隆隆的鼓樂聲。循聲登上江堤,只見牡丹江冰雪覆蓋,千余人聚集江邊,200來個腰系彩綢的大姑娘和中老年婦女,排著長隊,在江邊的開闊地上扭秧歌。幾個大漢使勁擂著大鼓,吹著嗩呐,搖頭擺尾,快樂如仙。
牡丹江姑娘嫂子鑿開冰河扭秧歌
這時,我又看到幾個年輕男人,手持鋼釺,在江邊鑿擊那厚厚的冰層,鑿出一條通暢的江流。不一會兒,秧歌隊裡幾十位婦女脫下厚厚的冬裝,露出單薄的短褲短衫,有的竟穿著鮮豔的泳裝。可能嗎?她們要往牡丹江的冰窟窿裡跳啊!
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聞,竟然被我幸運的撞上了!我掏出布朗尼卡ETRS相機,裝上150mm焦頭,沖下江堤,站在緊挨江水的冰塊上,準備“盡情點射”。
“小夥子,這裡不讓拍!”一位50多歲的大嫂來到我面前,發出逐客令。
“這……”我一時茫然。
大嫂對我說,這些婆婆媽媽和大姑娘是自發湊合在一起的,不上電視。
唉!大嫂把我的120大相機當成了拍電視的。我忙解釋,這是照相機。大嫂很乾脆:“像也不讓照,我剛才已經攆走了兩個照相的!”
這時,我靈機一動,拿出了從來都沒有展示過的“中國攝影家”證件。
大嫂態度變了:“啊,您是北京來的攝影專家?”
說老實話,我是個湖北佬,一直生活工作在長江岸邊,很少去北京。但此時此刻,我只好默認了:“是北京來的”。
這下好了,大嫂不但允許我拍照,還叫來一個小夥子,幫我背攝影包,又大聲吆喝:“加勁跳啊,北京來記者啦!”
呵呵!這就是東北大嫂的爽快!
我站在江岸,雖然穿著厚厚的冬衣,但也架不住牡丹江的冰雪寒風,冷得有點受不住了。就在這時,近百位大媽嫂子連在一起,像一條彩色的蛟龍,在寒氣逼人冰河裡,扭起了冰河大秧歌!她們邊扭邊唱,邊唱邊喊,順流而下 100多米,爬上江岸的冰塊,從岸上扭到先前下水的地方,又一個接一個躍入冰河。她們步履穩健,隊伍齊整,越扭越來勁。那些沒有下水的大嫂小嫂們,則在岸邊和著鼓點舞起彩帶,追隨著冰河裡的秧歌隊跳著,喊著。有些本來是看熱鬧的,見此情此景,也按捺不住湧動的激情,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或取下手套當彩帶,加入了岸上的秧歌隊。他們邊扭,邊為冰河裡的姑娘嫂子們喝彩助興。幾位大叔也許實在忍不住了,脫下長衣長褲,“撲通”一聲躍入冰河。
牡丹江冰河大秧歌。這裡,是抗戰時期八女投江紀念地
冰河秧歌,延續了近兩個小時,我追上一位剛剛爬上岸的大娘,“請問您多大年歲啦?”
“今年78歲啦。”
“這冰河秧歌年年扭嗎?”
大娘告訴我,在這牡丹江還是第一次。這幾年改革開放,婆婆媽媽們忙完了年,沒事,就到江邊聚一聚,樂一樂,一傳十,十傳百,沒想到來了幾千人,還來了這麼多大老爺兒們。
大娘告訴我,那位阻止我拍照的大嫂,是街道居委會的,她最先攆走的兩位,是當地照相館的,他們想把這場面拍下來當廣告,老人家當然不願意。
我早就知道東北人喜歡扭秧歌,而這麼多婆婆媽媽姑娘嫂子在冰河裡跳,確是頭一回,居然被我碰上了。作為攝影采風,這回可以說是運氣十足。我又突然想到,如果這次來江邊不帶攝影機,又會是什麼結果?那可是後悔莫及了!相機這“第三只眼睛”就飽不了眼福了。
人世間,時時處處都可能發生新奇事,大自然每時每刻都可能賜予您精彩瞬間,就看您想不想把它留住。在家的時候,我也是成天帶著相機,有時開會也背上。開始有人和我開玩笑,看習慣了,就沒人覺得奇怪了。
江邊,還是一片喧鬧。我站在江堤上,回首這五彩繽紛熱氣騰騰的秧歌隊伍,依依不捨地離去。但願來年此時,我再來這神奇的地方。
這組冰河秧歌圖片,第二年被中國攝影家協會《大眾攝影》刊登,還被香港著名的《旅遊畫報》選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