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關公文化網按:作者朱麗霞 ,1970年生于甘肅鎮原。1993年獲西北師範大學學士學位,2000年獲西北民族學院碩士學位,2005年獲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學位,現爲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生導師。朱麗霞博士研究的清代北京藏傳佛教中的關公信仰,值得一讀。發表于此,以饗讀者。
一、清代北京藏傳佛教中關公信仰達到鼎盛
關公信仰在清朝達到極盛,上至帝王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關公崇拜遍布社會各個階層,從京畿到邊鎮,清朝境內林立著各種規制的關帝廟。清乾隆十五年(1750)出版的《京城全圖》上標注有寺廟1272座,其中有“關帝廟”121座,大約占當時京城寺廟總數的10%。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關帝信仰也滲透到北京的藏傳佛教寺廟中,這主要表現在:
朱麗霞博士(李保華攝影)
1、清代北京的藏傳佛教寺院中幾乎都有關帝殿,如雍和宮、東黃寺、普勝寺、隆福寺、淨住寺、長泰寺、五門廟、福祥寺、資福院等。雍和宮的關帝廟主要在雍和宮的西跨院,由五間大殿組成,西跨院雖然也供奉著觀音、文殊、普賢三位菩薩,但整個西跨院俗稱“老爺廟”或關帝廟,可見主神還是關帝,關帝供在第三層的正北,據《雍和宮志略》記載,殿中所供關羽像爲“銅鑄品”,而且這尊銅像“在中國造像藝術中,居第一位。因爲他朱面黑髯的坐在那裏,生氣勃勃的不似偶像,仿佛是一個靜息屏氣的活人。在關羽像的左右,有六個侍從像,也是栩栩如生的。”除此而外,在殿內的右面牆壁上,還懸挂著一副關羽的畫像,“面貌形狀,完全和平日所傳說的不一樣。”據傳說,此像乃是關羽的真像,本來藏在湖北荊州的清將軍衙門內,後被乾隆收入宮內,描摹了兩幅,一副送回荊州,一副便懸挂在雍和宮關帝殿中。不僅如此,雍和宮還保留著藏式的關帝唐卡,其中,“雍和門即天王殿內一幅唐卡頂上是宗喀巴師徒三尊,師徒三尊左右有白、綠度母,關帝端坐中間,前面有供奉臺與赤兔馬以及關平、周倉等左右四個將臣。”
東黃寺建于順治八年(1651),也是北京重要的藏傳佛教寺院之一,是敏珠兒呼圖克圖在京的駐錫地,也是五世達賴入京的駐錫地之一。東黃寺的關帝殿在天王殿之後,面闊三間,關帝殿後爲護法神殿,供奉藏傳佛教護法神。
北京雍和宮匾額(朱正明攝影)
雍和宮供奉的護法神關公(朱正明攝影)
由惱木汗活佛所建的普勝寺的第一進殿是關帝殿,中間供奉關帝,西殿供奉木刻觀音。第二進殿爲火神殿,中間供奉泥塑火神像。所以,此寺雖然爲藏傳佛教寺廟,但所供神像則爲漢地的神靈,宗教文化融合的特色十分明顯。
2、北京的藏傳佛教寺院中也舉行與關帝有關的佛事活動。有清一代,每年五月十三爲爲官方祭祀關帝的時間,這一天被認爲是關公磨刀日,“是日,民間賽會尤盛。凡國有大災則祭告之。”每年的這一天,雍和宮僧衆會舉行法會,誦《關公大供經》、《單身大威德金剛經》。在每年的農曆六月二十四日,傳說的關公誕辰,雍和宮的僧衆也會舉行法會,誦《關公經》、《大威德金剛獨勇經》。
3、北京的藏傳佛教高僧撰寫了大量與關公有關的祈願文或贊文。許多藏族著名的高僧活佛爲了滿足藏傳佛教寺院中關帝佛事活動的需要,先後用藏文寫出了各種關公祈願文或贊文、供養儀軌文,如第三世章嘉活佛乳必多吉的《關老爺之祈供法》,第三世土觀活佛的《三界命主貢瑪赤尊贊祈文》、《三界伏魔大帝關雲長之曆史和祈供法•激勵事業雨流之雷聲》、《偎桑祈禱真日傑布頌辭》、《真日傑布來曆》、等。第二世阿嘉呼圖克圖與察哈爾格西的《統轄中國地域戰神之主大帝關老爺獻神飲法•召引所欲之鐵鈎》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則爲:《關老爺祈禱文》、《三界命主貢瑪赤尊贊祈文》、《統轄中國地域戰神之主大帝關老爺獻神飲法•召引所欲之鐵鈎》。
二、以關公信仰爲媒介溝通漢藏佛教
繼章嘉和達擦活佛後,積極推動戰神關帝進入藏傳佛教神靈體系的一個主要人物便是章嘉國師的弟子土觀•洛桑曲吉尼瑪(1732—1802)。他分別于1763—1768、1771—1773年間在京。土觀活佛不僅將關帝從形象上藏族化、藏傳佛教化,還試圖把關帝傳入西藏的曆史向前推移至吐蕃時期。他依據藏漢文獻撰寫《三界命主貢瑪赤尊贊祈文》說:首先,釋迎牟尼成就佛果之時,三界命主“尊贊戰神之王”帶領衆夜叉眷屬奉獻飲食侍供,頂禮膜拜,立誓護法。其次,佛祖圓寂後,先前在“中國大地”,“漢室宗王玄德”有一個勇猛無比稱作“羽”的大臣。他勇武異常,所向無敵,聞其名者無不降服,征服過無數大小邦國,似同轉輪法王。文成公主入藏時此神跟隨公主和覺吾來到吐蕃,就是現在拉薩赤地方的赤尊贊神。
土觀所做的努力,就在于他在吸收了關公信仰的漢地因素之後,又將關公與藏傳佛教的護法神聯系起來,可以看出他以關公信仰爲媒介,試圖有效溝通漢藏佛教。
三、清代北京藏傳佛教中的關公信仰與西藏腹地不同
清代北京藏傳佛教中的關公信仰與西藏腹地的關公信仰是有所區別的。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突出關公作爲伽藍護法神的身份:有關關公信仰的神話傳說內容不同。漢地藏傳佛教信仰圈中最主要的傳說內容之一就是將關公與智顗建立起聯系,突出關公作爲伽藍護法神的身份,采納的是漢文史籍中的傳說。在西藏腹地,關公的神迹則與西藏元素密切關聯,彰顯的是關公在西藏顯靈的事迹。關帝信仰在西藏腹地的神聖化與神秘化內容,是建構在與西藏腹地緊密相關的事件之上的,是關公信仰“在地化”的一種表現。雖然關公信仰在藏地的神異化是由漢地的官兵創建的,其具體的內容即便被刻在碑文中,也未必會被藏民所熟知,但關公作爲保國護邊的戰神形象則逐漸爲藏族所認識和接受,通過這種方式,關公信仰實現了從漢到藏兩種信仰內涵的轉化。
2、與西藏佛教元素的關系不同。在北京的藏傳佛教中,藏族高僧只是通過與西藏著名護法神的“同一心識”或者“同一本質”這樣的說法,將漢地的關公信仰與西藏佛教固有的元素對接或者拼接,使二者發生了一種合理化的關系。而在西藏中心區域,關公信仰進一步朝西藏佛教體系中合並,最終與格薩爾身份合一。拉薩的關公廟修成不到百年的時間內,就已經被稱爲格薩爾拉康,這在清代欽則旺布(1820—1892)所著的《衛藏道場勝迹志》中有明確的記載:“在布達拉山後有傳說是文殊菩薩的靈山,名叫蚌瓦日土丘,可是小丘頂上有一神堂又是格薩爾王廟。” 以至于格薩爾在西藏被稱爲“藏關公”,在藏族的塑像、唐卡等佛教藝術中,格薩爾逐漸也與關公形象合一:
藏人繪塑神像,各有定型,萬手一致,入目可辨其爲何神。格薩爾像,皆騎馬,左手仗戟,右手揚鞭。馬現側面。人首與胸正面,甚英武。盔上有四旗,頂纓爲幢形。著甲與靴,皆同漢式。臂上腰間,複有袍與袖,戟纓下有長旗與風帶。盔白色,帽旗宏,地綠緣。臉暗紅色,甲金紅色,綠腰圍,袖袍綠色,白褲,綠靴。馬赤色,藍鬃白腹。是爲定式。與我國關帝造像相較,赤臉、綠袍、赤馬,金甲、綠靴,皆全吻合,但盔與武器異耳。“藏關公”之名,由此而得。
所以,關公在西藏腹地的藏傳佛教中,與藏族宗教信仰融合的比較徹底,基于關公與格薩爾的相似之處,藏人部分地賦予了格薩爾關公的內涵,同時又部分地賦予了關公格薩爾的內涵,最終形成了關公與格薩爾在西藏本土水乳交融的形象。《西藏和蒙古的宗教》中,將關公與格薩爾的一體化時間定在了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嘉慶、道光執政期間),在這一時間段內,關帝作爲國家的守護神和戰神受到鎮守邊疆的清朝官兵的崇拜,“僅僅在甘肅、蒙古、新疆和西藏等地,就爲此目的而建立了66座關帝廟”,更爲重要的是在邊陲地區的關帝廟中,“把偉大的關聖帝當作關氏家族神聖的格薩爾汗”了。 而在北京藏傳佛教中,關公信仰始終沒有與格薩爾合並,因爲格薩爾在漢文化的中心區域並不爲漢族、滿族等民族所熟知,因而二者的合一缺乏原動力。